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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姑娘啊，我摔倒了，你妈不但不拉我，他还打我啊！“老爸凄厉的哭喊声和躺在地上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8年前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家的宁静。

那天傍晚，我正带着孩子在小区里玩，忽然电话响起，是父母村里一个同姓的伯伯打来的。平时都少有联系的伯伯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呢？我觉得很奇怪，一边跟孩子说话一边按下了免提键。

“小婷，你爸爸出车祸了！你快点去人民医院！”电话里传来急吼吼的声音。我脑子嗡嗡直响，很快又反应过来，赶快拨通爸爸的手机，电话接通后，是另一个同姓邻居接的。“小婷，我们现在在救护车上，准备把你爸送到人民医院去，你快点过去！”

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，现在希望全破灭了。我一边哭一边给哥哥和妈妈打电话，妈妈在北京给哥哥带孩子，虽然知道他们一时赶不回来，但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在妈妈的安排下，我赶紧给住在附近的叔叔打了电话，然后把孩子送回家，和老公赶往医院。

医院里，我被吓得六神无主，一个劲地哭。后来在叔叔和同姓叔伯们的安排下，为爸爸请了专家做开颅手术。手术做得很成功，妈妈和哥哥一家也在第二天赶回来了，我以为爸爸很快就会好起来了。

可是这只是厄运的开始。

手术后，爸爸转进ICU，又昏迷了两天才醒来。一个多星期后转入普通病房，我才发现爸爸的脑袋因为手术切除了一块颅骨，深深地凹陷下去了。他的右手和右腿耷拉在床上，没有办法抬起，只能缓慢地平移，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。

在医院做康复治疗一个多月后，爸爸好一些了，但是他的右手和右腿还是只能稍微抬离床面，别人碰一下就重重地跌落下去了。这意味着他无法正常行走，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完全自理了。

我担心的不止是爸爸的身体，我是怕没有人能照顾他。自己孩子尚小，还要上班，再说家里的房子也是公婆的，一大家人住在一起，把爸爸接到家中照顾显然是不大可能的。

哥哥嫂子在北京工作，刚贷款买了一套很小的房子，每月的月供都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。妈妈本该是照顾爸爸的最合适的人选，但是心里却担心妈妈不会像大家想的那样好好照顾爸爸。

爸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，没多久就结了婚，婚后生下了我和哥哥。记忆中，他们俩的相处少有温情时刻。爸爸是家中的老大，爷爷去世早，奶奶偏心几个小的，对我们一家都不待见。

爸爸因为是家里的老大，从小对家庭都是无怨无悔地付出，即使不被待见，他也自觉主动地包揽了弟弟妹妹们的婚事，弥补了爷爷的空缺。

都说长兄如父，长嫂如母。爸爸是心甘情愿地为原生家庭付出，妈妈则是被迫被安在了长嫂的位置上。其实妈妈也很善良，大度，颇具长嫂的风范，几个弟弟妹妹也都尊敬他。

只是她的付出却并没有被看见，

在奶奶和爸爸眼里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，还常常被嫌弃做得不够好。

最小的姑姑出嫁时，爸爸妈妈借钱为她打了当时最流行的家具，日用品一应俱全。可就在小姑风风光光地大嫁后，奶奶在爸爸面前挑唆，说村里有人议论妈妈背地里抱怨给小姑办的嫁妆太多了，

怂恿爸爸好好“管教”一下妈妈。

爸爸一向护着弟妹，尤其是这个最小的姑姑，三四岁时爷爷便去世了，爸爸更是心疼得不得了。在奶奶的挑唆下，爸爸动手打了妈妈。

外公去世得早，妈妈兄弟姐妹中唯一的男丁——舅舅尚未成年，没有人替他撑腰。后来外婆叫上了同姓的族人上门讨要说法，爸爸给妈妈道了歉，

看在我和哥哥年幼的份上，妈妈又回来了。

从那以后，爸爸收敛了些，但是争吵总免不了。爸爸总是因为各种事和妈妈吵架，哥哥淘气了是妈妈没教好，奶奶不高兴了是妈妈没侍候好，姑姑叔叔来家里做客埋怨妈妈没有招待好。加上奶奶过段时间就做个妖，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，家里总是充斥着争吵声。

妈妈白天忙里忙外，干农活，照顾孩子，侍候婆婆，夜里常常在我们睡着后偷偷地哭。

我常常被爸爸的怒吼惊醒：“哭你娘个球，要哭出去哭，要死出去死，家运都被你哭坏了，我被你这婆娘害死了！”

我起床默默地站在妈妈面前抱着她，和她一起流眼泪。妈妈一边哭一边说：“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看清楚，不要像我一样瞎了眼睛......"爸爸猛地掀开被子，穿上拖鞋往屋外走去，一边走一边骂，骂妈妈，顺带捎上所有和妈妈同姓的人。

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，会帮妈妈干活，读书也认真努力，妈妈渐渐地不在夜里哭泣了。她变得勇猛异常，爸爸骂她，她不再回避，而是与他对骂，爸爸要是想动手，妈妈便会摆出拼命的架势。

妈妈一直在等待，等待我们长大，她说等到那时，她就不和爸爸过了。

在奶奶走后，我们也都长大成人，爸爸妈妈的关系略有缓和，吵架的频率下降了很多，我和哥哥都以为他们感情变好了。

后来嫂子生了孩子，想接爸妈过去带孩子，妈妈坚决不让爸爸一起去，以老屋不能没人照看为由让爸爸留在了老家。

妈妈和哥嫂只在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几天，我出嫁在老家的县城，平时有时间就回去看看爸爸，他对我和哥哥都不错，尤其是对我。只是我看到，没有了妈妈在家，爸爸明显地苍老和颓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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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与此相对的是，妈妈在北京过得如鱼得水，她性子随和，与哥嫂都相处不错，空余时间跳跳广场舞，打打牌，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，显得容光焕发。

这样和谐的日子过了两三年，那天突然接到村里同姓伯伯的电话，

一切美好都像肥皂泡一样被戳破了。

爸爸手术完后病情稳定下来，哥嫂匆匆赶回北京上班，妈留在老家照顾爸爸，没多久就显出了不情愿。后来哥嫂因为没人照顾孩子，就把爸妈一起接到了北京，这样孩子老人就都有了照应。

刚开始，爸爸挺开心的，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。和妈妈、哥嫂以及小侄子住在一起，给了他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。可是好景不长，

他就尝到了自己年轻时种下的苦果。

哥嫂上班，小侄子上学了，家里只剩下爸爸和妈妈两个人。爸爸看着不大但还算温馨的小窝，觉得自己培养儿子有功，理所应当地全家都应该好好侍候他。

妈妈却始终记着年轻时受过的委屈，好不容易忍到孩子们成家立业可以享受一下的时候，还要去侍候爸爸，她心里憋屈得慌。

就这样，一个倚仗身体残缺理所当然地希望被照顾，一个牢牢抓住曾经的伤痛不肯放手，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的鸡飞狗跳，连带把整个家的氛围搞得一团糟，只是两个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逆转，妈妈成了那个强势的人。

爸爸如果不合她的意，她就骂他，羞辱他，任由摔倒在地的爸爸自己躺在地板上哀嚎。

哥哥哭着给我打电话让我劝劝爸妈，他和嫂子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，家庭的氛围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小侄子的成长。

我想劝爸爸能自己能做的事尽量自己做，不能太依赖别人，让他体谅妈妈的辛苦，一贯强势的爸爸在电话里痛哭流涕。

我劝妈妈放下过去的恩怨，顾念爸爸已经瘫痪，看在我和哥哥的份上好好照顾爸爸。妈妈说爸爸不是自己完全不能动，就是故意要折磨她，她说他摔在地上挪都不挪一下就等着自己去抱他，爸爸块头大，为了抱他已经好几次伤了腰。

她跟我说很多我不知道的过去，爸爸为了什么事跟她吵架，骂她、打她，一桩桩一件件，精确到年月日。她说本来以为不跟他在一起这些事慢慢就忘记了，现在爸爸还要这样来折磨她，往事又一幕幕浮现上来，她无法原谅......

我在电话里陪着爸爸流完泪又陪着妈妈伤心难过，我谁也劝不了，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。

?

写在最后

有人说：一个家最好的样子就是爸爸爱妈妈。我不知道我爸是否有那么一丝爱妈妈，或者说曾经爱过。他十几岁丧父，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，奶奶是小脚老太太，下不了地。

作为家里的长子，他的职责就是赚钱养活这一大家子人，跟妈妈结婚后，理所当然地就要求妈妈和她一起撑起这个家，

他从来无暇顾及自己的喜好。

车祸对大脑的损伤让他完全变了一个人，以前数十年对家庭，对弟妹的付出没有了，他变得自私，希望大家都围着他转。

妈妈本有着非常和谐的原生家庭，无奈十几岁时父亲早逝，再也没有人为她撑腰。

她嫁给爸爸后原本以为有个男人可以依靠，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给了她最多的伤害，她从父亲掌心里的宝变成了人家的糟糠妻，受了委屈也无人为她出头。

两个同样被生活刁难的人又相互为难着。他们这一辈子都受了太多的苦，让我没有办法责难任何一方，但是看着他们把日子过得这么拧巴、痛苦，我心里难受得紧，可是我又能做点什么呢？

作者：未央

编辑：未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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